1997年，邹承慧从湖南大学经济信息管理系毕业，被分配到中国农业银行江阴支行信贷科。工作四年后，他跳槽到江阴海达集团，创立海达国际贸易部，代表公司从零开始探索当时刚刚兴起的B2B业务。在两年内，他访问了全球超过九十个国家，推动海达集团的年出口额从150万美元飙升至3000万美元。同时，由他命名的海达铝制品外贸品牌在全球同行业排名跻身第十七名。

2005年，随着日本太阳能行业蓬勃发展，为满足日益增长的供货需求，日本住友商社应公司准备将太阳能电池边框生产线转移至生产力更为充足的海外地区。作为海达国际重要合作伙伴，住友商社有意将这一生产线转移到中国。

应住友商社的邀请，32岁的邹承慧从太阳能电池边框起步，开启了他在光伏产业的创业之旅。2006年2月，邹承慧带领着4个湖大毕业生以及9名工人，成立了爱康太阳能器材有限公司。

爱康的起步并不顺利，第一年账面亏损达一百万。但第二年，公司成功从住友商社间接承接了夏普公司的太阳能铝边框业务，很快实现了扭亏为盈，销售额突破亿元大关，达到了1.65亿，同时累计生产太阳能边框1万套，居全球同行业首位。2008年，公司生产的太阳能专用铝边框产值超过5亿人民币，占全球市场份额的7%，稳居全球首位。

在公司创立的五年时间里，邹承慧带领爱康以太阳能配件为起点，入局光伏产业，并迅速将太阳能配件制造业务提升至世界一流水平。

2011年8月，爱康科技成功登陆资本市场，成为了A股首家光伏配件上市公司。上市当日，爱康科技收盘价达17.45元/每股，邹承慧持股市值共计14.81亿元，并首次进入“江西创富榜”。

然而，爱康科技自上市以来，主要依赖铝边框、光伏支架等太阳能配件制造，导致公司业务结构单一，面临潜在的经营风险。

首先，公司业务模式较为单一，抗风险能力有限。一方面，太阳能电池边框作为公司的主营业务，在2009-2011年的营收占比分别为88.11%、93.12%和85.3%。由于该产品技术门槛相对较低，毛利率远低于行业平均水平，2011年仅为19.19%。另一方面，公司对单一客户依赖度较高。爱康科技的太阳能边框产品主要依赖出口，其中上海住友作为爱康科技的主要客户，在2008-2010年的订单量占公司总订单比例为48.99%、39.79%和35.44%。

业务模式的单一，加上光伏行业短期内的寒冬，导致爱康科技陷入困境。由于美国和欧盟对中国光伏产品发起的“双反”（反倾销、反补贴）调查，中国光伏产业整体陷入低迷。中国光伏产品的出口额同比下降了约40%，光伏组件价格直接腰斩，行业产能严重过剩。受光伏制造行业下行影响，爱康科技毛利率和销售额均出现明显下降，2012年公司扣非净利润同比下降285.76%。

但从长远角度看，光伏行业前景光明，值得爱康科技继续深耕。随着全球对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的关注不断增加，清洁能源的需求正在增长。太阳能作为一种无污染、可再生的能源，在全球能源结构转型中具有巨大的潜力。其中，利用太阳能生产电力的产业链终端——光伏发电站，吸引了邹承慧的注意力。

其一，光伏电站能够提供持续稳定的发电量和电费收入，为稳定公司业绩和市值提供坚实基础。在日照充足的情况下，光伏电站能持续产生稳定的电量输出，而与电力用户签订的购电协议通常能保证一定期限内的稳定电费收入。随着对清洁能源需求的不断增长，光伏发电的市场需求在长期来看呈现稳定上升的趋势。

其二，光伏电站业务能够与公司已有太阳能配件业务产生协同效应。公司涉足光伏电站开发领域后，电站业务能够显著带动光伏电池、组件与配件等产品的生产与销售。同时，公司在太阳能制造业务的经验，有利于公司在电站投资运营中更好地把握行业变动趋势，提高电站整体质量。

基于以上考量，邹承慧决定带领爱康科技开展转型。上市当年，爱康迅速收购了青海蓓翔新能源开发有限公司80%的股权，正式进军光伏发电市场。

爱康科技在进入光伏发电领域后，积极拓展了包括电站建设、运营维护以及能源管理在内的多项业务。两年时间，公司将发电业务毛利率从2012年的亏损55.99%提升至2013年的63.30%。2013年，公司的电站业务已覆盖了华东、华中、西南、西北、东北等多个区域。2016年，爱康科技的电站规模从不足百兆瓦攀升至1.3GW。2017年，公司发电业务毛利达到历史峰值4.52亿元，占当年总收入的53.36%。

然而，在2017年，爱康科技还是宣布出售青海蓓翔电站、金昌电站、徐闻电站等多个电站，导致公司固定资产减少6.92%。邹承慧为何选择在发电业务达到历史峰值之际，决定出售旗下光伏电站？

图：2012年-2022年爱康科技电力销售成本、毛利（亿元）及毛利率（%）

来源：公司财报

其一，邹承慧在规划企业的第二曲线时，忽视了光伏发电站作为重资产项目所带来的大量资金需求。

光伏发电项目的重资产属性显著，主要体现于两个方面：一是高昂的初始投资。光伏发电站需要购置价格不菲的光伏板、逆变器、变压器等设备，并开展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包括输电线路、变电站等工程，这需要巨额资金投入。二是固定的运营成本。即便在发电量偏低或市场需求起伏不定的情况下，发电站仍需承担人员工资、土地租赁、设备保险等固定费用。

由于发电站的重资产特质，爱康科技在大规模扩张光伏发电站方面遇到了挑战。尽管该业务的毛利率维持在40%-60%，符合行业正常水平，但爱康科技的营业规模相对较小，实际盈利状况欠佳。2016年，在其自持电站规模达到峰值时，公司电力业务营收仅为5.91亿元，占当年公司总营收的比例不足15%，而营业利润也仅有2.61亿元。

其二，持续的运营成本投入使得公司的流动资金愈发紧张。为满足发电站的资金需求，爱康科技于2014年和2016年进行了两次定增，分别募资10亿元及38.3亿元。然而，在这段时间内，公司资产负债率从2011年的48.32%一路攀升至2015年的79.49%。

其三，2018年新出台的“531新政”对光伏行业产生重大影响。政府开始大幅削减集中式和分布式电站的度电补贴，并对分布式电站规模加以限制。新政一经发布，光伏公司股价一路狂跌。截至2018年10月12日，64家光伏上市公司累计蒸发市值至少达2423亿元，其中蒸发市值在10亿元以上的企业多达46家，占比达71.88%。面对债务压力，众多民营企业纷纷抛售光伏电站。

爱康科技亦未能幸免，鉴于公司的财务状况以及光伏发电站所需的高额投入，公司决定出售大部分光伏电站，仅保留了电站运维业务。2018年8月，爱康科技向浙能集团转让包括浙江瑞旭投资等12家子公司100%股权、新疆聚阳能源科技99.75%股权及九州方园博乐市新能源70%股权。由于光伏可再生能源补助的延迟发放、及后续电站补贴政策的不明朗，爱康科技不得不以亏损状态出售光伏发电站。

至此，爱康科技的第二曲线拓展以失败告终。

甩卖电站后，爱康科技开始在能源互联网、碳资产管理、区块链基础设施建设、锂电池及新能源汽车、能源私募投资基金等多个行业领域展开布局。然而，与广泛布局相对比的是，爱康科技并没有在一个行业深耕细作，反而存在“玩概念”、炒作股价之嫌。

2019年，邹承慧带领爱康科技转型研究异质结电池，并以能量转换效率及寿命优势为噱头，在湖州、赣州、苏州、舟山建设四大基地。2021年，爱康科技股价一度涨至近6年的最高点6.14元。但由于异质结电池技术门槛高、成本高昂，自2019年到2023年底，爱康科技近5年累计亏损超过30亿元。

在随后的几年中，邹承慧并未用心经营公司，而是暗中减持股票，占用上市公司资金并涉嫌恶意担保。2017年到2022年，邹承慧家族在股价相对高位时陆续卖出股票，合计减持6.27亿股，套现了20.54亿元，持股比例由原来的43.6%锐减至6.4%。2018年至2020年，邹承慧非经营性占用上市公司资金分别达18亿、20亿和6.27亿。爱康科技对外担保额度高达90亿，其中部分担保公司为邹承慧个人持股的公司。

最终，2024年6月18日晚，公司发布公告称，截至当日公司股票收盘价连续20个交易日低于1元。公司股票将自2024年6月19日开市起停牌。

在前几篇第二曲线失败案例中，失败核心原因通常是过度并购导致公司负债过多。相较之下，爱康科技失败则源于错误的经营方向和不当的业务扩张。这不仅导致公司人力和物力资源的巨大浪费，而且使得公司始终无法形成核心竞争力，在市场竞争中逐渐失去优势地位。此外，不当的经营方向还引发了资金紧张、债务增大、运营成本攀升等一系列问题，进一步加剧了公司的经营困境，最终使得爱康科技走向失败。我们团队将会对这类案例进行深度的剖析和探讨，以期在企业发展与第二曲线的摸索进程中收获更多的启发。

【参考资料】

【1】招股说明书、历年公开年报

【2】《爱康科技的危机时刻》，中国经营报，2020.02

【3】《爱康科技深陷“泥潭”：对外担保余额远超净资产，计提3亿多坏账》，北极星太阳能光伏网，2020.05

【4】《10年前资不抵债后他独自哭了一小时，如今已建起百亿级领导型企业》，华商韬略，2016.06

【5】《关于发挥价格杠杆作用促进光伏产业健康发展的通知》，国家发展改革委，2013.08

【6】《光伏电站投资商TOP50榜单：总规模94GW国家电投、中广核、三峡等国企占比六成》，北极星太阳能光伏网，2020.06

【7】《光伏补贴激励政策十年回眸》。北极星太阳能光伏网，20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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